送走中午的最後一名客人李牧，穆熙春便趕緊給孫不凡跟後一準備午膳</p>

見她正忙著，穆大娘自下樓來就在一旁看著，若有所思、欲言又止</p>

雖說陸大夫要她靜觀其變，還說這不是壞事，可身為一個母親，她還是擔心</p>

“娘？”見養母一臉苦惱，穆熙春試探的問：“怎麽了？”</p>

穆大娘皺了皺眉頭，卻又不吐不快，“我說小春，這樣好嗎？”</p>

穆熙春微頓，旋即知道她指的是什麽事</p>

“娘，我只是盡蚌心罷了”</p>

“可是你知道嗎？”穆大娘憂心忡忡，“他住在隔壁，三餐由你伺候著的事已經傳開了，我擔心……”</p>

“娘，做人只要行端坐正，對得起天地良心、爹娘跟自己就夠了”她坦然回應，“他確實是為了我而受傷，我不能不管他”</p>

穆大娘心中疑慮難消，“你的性情娘知道也了解，可我不明白的是……孫不凡為何不待在廣明客棧，非要搬到隔壁來？他有得是錢，還怕沒人伺候他嗎？”</p>

她知道孫不凡是為了處罰她不分青紅皂白，便把姜延秀做的壞事賴給他，拓了他一耳光不說，還害得他滾下樓，摔破頭也傷了手</p>

可這些事，她不好對娘說明呀</p>

“娘，陸大夫說他的手一兩個月就會好，到時他是他，我是我，我已盡了心，也就不欠他什麽”</p>

“娘擔心的是……他會不會別有居心？”穆大娘很是憂疑</p>

“娘是指？”</p>

“我怕他是藉機接近你，目的是……”說著，她咳聲嘆氣，“雖然陸大夫說我多慮了，但我就是不放心”</p>

“陸、陸大夫？”穆熙春一怔陸大夫跟她娘說了什麽？</p>

“小春”穆大娘神情一凝，兩眼直勾勾的望著她，“聽陸大夫說，你曾陪孫不凡去就診兩次你是什麽時候跟他——”</p>

“娘！”她急急打斷話，鄭重解釋，“你可別胡思亂想，那只是、只是巧合，我在路上遇見他，看他身體不適，所以……”</p>

“女兒呀”穆大娘深深的註視著她，直言問道：“你對他沒什麽吧？”</p>

“欸？！”她一驚，倏地瞪大了眼，“娘、娘是說……”</p>

“娘是說，你該不會對他有了好感吧？”</p>

孫不凡人如其名，俊逸不凡，出身不凡，氣質不凡……小春雖已二十歲了，但性情純真，若是情竇初開的戀上孫不凡，也無須意外</p>

若陸大夫所說無誤便罷，但假如陸大夫看走了眼呢？</p>

如果孫不凡是有目的地接近小春，那麽在不知不覺中對他動了情的小春最終是會受傷的</p>

“娘，你……你……”穆熙春一陣心慌，雙頰轉瞬浮上兩朵紅霞</p>

她對孫不凡有好感？不，她只是覺得他慢慢的不討人厭罷了</p>

她現在如此伺候著他，純粹只是為了“贖罪”，無關兒女情長</p>

“娘，我不是說過不嫁的？我對他……不，我對任何男子都沒有那種想法”</p>

她語氣堅定的澄清，卻滿臉潮紅，耳根發燙</p>

穆大娘是女人，也是過來人看著女兒臉蛋羞紅，眼神飄忽，說起話來一副快喘不過氣來的模樣，她已心知肚明</p>

陸大夫說得對，眼為情苗，嘴巴再如何否認，靈魂之窗是騙不了人的</p>

她只希望陸大夫也沒看錯孫不凡，別教她心愛的女兒傷透了心</p>

“娘啊”穆熙春勾著她的手臂，語帶撒嬌，“娘真的不必憂心我，女兒自有定見”</p>

穆大娘蹙眉笑嘆，“對你，娘還有什麽不放心的？娘不過是……算了，時候不早了，你趕快給他跟後一送膳去吧”</p>

“嗯”</p>

穆大娘上樓之後，穆熙春又忙了一會兒，待備好午膳，她將飯菜妥當的放在食盒裏，然後來到隔壁</p>

才剛站定，都還來不及敲門，門便開了</p>

孫不凡站在那兒，一臉“本少爺不開心”的表情</p>

以他開門的速度看來，她猜想他根本是守在門邊等她</p>

“齁！”後一捱過來，隔著食盒嗅聞著</p>

幸好它有狗鼻子，即使隔著食盒也聞得到食物的氣味嗯，香啊～～</p>

“你知道我快餓昏了嗎？”孫不凡語帶埋怨</p>

“你知道我快忙昏了嗎？”她冷冷的回他一句，然後推開他，“讓讓”</p>

她往裏面走，將食盒擱在桌上，打開後她端出白飯、小菜、肉絲餛飩湯，還有特別為後一做的菜肉拌飯</p>

“後一，來”她先將它的碗往地上一擱</p>

後一立刻飛奔過來，以秋風掃落葉之勢，像是恨不得將整顆頭都塞進那碗裏似的吃光了整碗飯</p>

做狗有時還挺不賴的——如果有一個手藝這麽好的主人的話</p>

只不過，穆熙春不是它的主人，孫不凡才是</p>

可不要緊，她雖不是它的主人，但它會想辦法讓她變成它的“女主人”</p>

齁！齁！齁！</p>

孫不凡走過來，一坐下，板著臉，像是在生悶氣</p>

穆熙春先瞥了他一眼，才將盛著白飯的碗及筷子擱在他面前，“吃吧”</p>

“我已經餓到沒力氣吃飯了”他說</p>

聽見他這孩子氣的話，她瞪了瞪眼，“我已經用最快速度給你做飯了耶”</p>

雖然她理虧在先，又欠他人情，但他也不能將她當是自家丫鬟使喚吧？</p>

“你可以更快的”孫不凡看著她，“要不是那顆番薯賴著不走的話”</p>

“嗄？”她一怔</p>

番薯？他說的是李牧吧？可慢著，他怎麽知道李牧來過？還知道最後離開的是他？</p>

“你是靈魂出了竅？還是天眼通？”她秀眉一皺地問道</p>

孫不凡輕哼一記他既沒天眼通，靈魂也沒出竅，之所以知道李牧來過，而且死皮賴臉的拖到店休時間才走，是因為他不時從窗縫裏查看著隔壁的動靜</p>

李牧經過時，他看見了李牧離開時，他也看見了</p>

看見李牧，他就有火</p>

“他居然還敢來？”他沒好氣地撇嘴，“也不想想他幹了什麽好事”</p>

“使壞的是姜延秀，他只是受人蠱惑”穆熙春說</p>

“他心術不正才會受人蠱惑”他瞠瞪著眼，面露慍惱，“你小心點，有一就有二，下次他不知道還會對你使什麽詭計”</p>

“什……”她不以為然的輕啐著，“他才不會呢，他其實心地不壞，只是一時糊塗”</p>

聽她不斷的為李牧開月兌說好話，他更覺惱火</p>

“齁！齁！”後一在一旁看著像孩子般使性子的孫不凡，暗笑到差點得內傷</p>

唉，男人吃醋的樣子真是既蠢又難看</p>

像李牧那種程度的男人，他居然也耿耿於懷？實在是傻得可憐</p>

不過這也怪不了他，畢竟這是他二十八年來第一次對女人動了戀心</p>

“你生什麽氣？”她一臉納悶，“李牧是我的客人啊，我都原諒他了，你這麽火大是幹嘛？”</p>

這幾天，她可是盡心盡力的伺候著他耶，他到底還有什麽好不滿意的？</p>

“他是你的客人，我是你的恩人，你說是客人重要還是恩人重要？”</p>

“客人”她說：“客人是穆家面館的衣食父母，你說重不重要？”</p>

“什……”</p>

原來他為了她摔得頭破血流，在她心裏卻還是不如李牧？虧他還一廂情願的以為她或許對他有什麽特別的感覺，原來是他想太多了</p>

“我說孫大少爺，今天早上我餵你吃了火藥嗎？”穆熙春覺得他莫名其妙到了極點，沒好氣地說道</p>

“你慢用，我先回去了”</p>

“穆小春！”他喚住她</p>

她揚起下巴，“我叫穆熙春，不叫穆小春”</p>

“我高興這麽叫你”他瞥了白飯一眼，“餵我吃”</p>

“咦？”她陡地瞪大眼，像是聽見什麽不可思議的話似的看著他</p>

餵他吃？他還是孩子嗎？</p>

“我手疼，拿不了碗”</p>

“你今天早上還好好的”</p>

“我現在疼”</p>

“你是傷，不是殘，我才不——”</p>

“有人在嗎？”</p>

突然，外面傳來女人的聲音，打斷了穆熙春的話</p>

聽見外面有人叫門，穆熙春立刻前去應門</p>

門一開，一陣香氣襲來外頭有兩名女子，皆身著錦繡衫裙，粉光紅艷，十嬌美動人</p>

“請問孫不凡孫公子是不是住在這兒？”</p>

說話的那人年紀稍長，但因保養得宜，身形十分姣好，風韻也依舊迷人</p>

“是……是的”</p>

“齁！”後一跑過來，對著陌生的兩名女子吠了一聲，教兩人都嚇了一跳</p>

它從沒見過她們，但已猜到她們是誰</p>

它就說了，攬月閣那種地方少去為妙，現在可好，人家找上門來了</p>

待會兒要是穆熙春知道她們是攬月閣的姑娘，就算沒有腥風血雨的場面，也肯定是醋海生波了</p>

“請問兩位是……”</p>

“我是攬月閣的柳朝曦，這位是露兒姑娘，我們聽聞孫公子受傷，特地前來探望他”</p>

“……”穆熙春恍了一下神</p>

攬月閣？柳朝曦？她雖不是男人，也沒去過那種地方，可攬月閣跟柳朝曦的名號卻是響亮到連她都有耳聞</p>

呵，孫不凡還真不容易，才到京城來多久，攬月閣的柳老板跟紅牌姑娘便親自登門探望</p>

“兩位請進”穆熙春說著，便領著她們走到後面</p>

“有勞姑娘了”入內，柳朝曦疑惑的看看四周</p>

這地方雖不至於破舊，但絕談不上舒適，孫不凡竟離開廣明客棧搬到這兒來，肯定有其深意</p>

而她猜想，那肯定與眼前的穆姑娘月兌不了關系——打從一進門，她便猜到了她的身分</p>

這房子隔壁便是饕餮至今仍買不下來的穆家面館，而她從廣明客棧的掌櫃那兒得知，孫不凡正是因為穆家的女兒而墜樓受傷……如今孫不凡搬至此地，為的是穆家的鋪子？還是穆家的……女兒呢？</p>

“哎呀，柳姨，你瞧這地方多寒酸，孫公子住在這種地方真委屈……”露兒皺著眉頭，語多嫌棄</p>

“露兒，別胡說”柳朝曦是見過世面、人情練達之人，就算心裏有任何想法也不輕易表現出來</p>

露兒才十八，比起她自然是生女敕得多</p>

這時，孫不凡自後面迎了出來</p>

“柳老板，露兒姑娘”</p>

“天啊！”露兒見他頭上及臂上都纏著紗布，即使隔著衣袍都很顯眼，她十分驚訝，“孫公子，你怎麽傷成這樣？”</p>

“兩位如何得知在下受傷之事？”</p>

柳朝曦一笑，“是廣明客棧的李掌櫃告訴我的，我知道後便立刻前來探望你，露兒也擔心，所以一起跟來了”</p>

“原來如此”孫不凡點頭致意，“讓兩位為在下擔心，實在抱歉”</p>

“這是哪兒的話，孫公子實在太客氣了……咦？你在吃飯？”說著，露兒看見後頭的桌子上擺了飯碗跟幾碟小菜，有些訝異，“都什麽時候了，孫公子還沒用膳？”</p>

“可不是嗎？”他睞了某人一眼，“有人存心想餓我肚子呢”</p>

露兒微怔，意會地看了穆熙春一眼，問道：“只有這名丫鬟伺候孫公子嗎？”</p>

她這一問，屋內空氣瞬間凝滯了</p>

慘了後一在心裏暗叫不妙</p>

它下意識的瞄了穆熙春一眼，只見她臉色凝肅深沈，眼底飛竄著火星</p>

“露兒，別亂說話”柳朝曦觀察入微，一眼就覷出了穆熙春眼底及心裏的不悅</p>

“亂說話？”露兒一臉疑惑，“我說錯什麽了？”她未覺失言，反而往桌邊一靠，“孫公子還沒動筷嗎？”</p>

“正要吃……”孫不凡說著，也不著痕跡的瞥了穆熙春一眼</p>

看她大小姐一臉不快，想必是因為露兒說她是丫鬟吧？她好勝倔強，自尊心又強，心裏肯定極不是滋味</p>

可現在要特意去解釋，又似乎有點尷尬</p>

“你的手不方便，不如我來服侍你吧？”露兒熱情主動的拉著孫不凡坐下，端起飯碗，拿起筷子，便夾了一塊鹵肉往他嘴邊湊</p>

露兒如此盛情，他無以推卻，可當著某人的面，他又……</p>

這一幕，穆熙春看得刺眼極了</p>

在她的內心深處，有一團隱隱的、無聲的燃燒著的火，她不知道那是什麽，只覺得難受</p>

這不是很好嗎？有人幫她伺候著孫不凡，她就可以去忙自己的事，更不必應付莫名其妙使性子的他……</p>

可明明有人替她“分憂解勞”，為何她卻有種什麽東西被硬生生搶走的感覺？</p>

“不麻煩露兒姑娘了，我自己來便行”孫不凡語氣委婉的拒絕了露兒</p>

露兒微微撅起小嘴，將她在攬月閣對付男人的那一套帶到這兒來</p>

“孫公子是嫌棄露兒伺候得不夠周到貼心嗎？”</p>

“不，那……”</p>

“孫不凡，你剛才不是還喊著手疼得拿不了碗嗎？”一旁，穆熙春冷冷的吐出幾句，“你手殘，這位露兒姑娘又樂意服侍你，不是正好？”</p>

她的話，像針一樣刺人，字字句句都夾槍帶棍，擺明了就是在酸他</p>

孫不凡發現她在生氣——顯然她還在為他剛才刁難她的事不開心</p>

可轉念一想，她也讓他很不舒心啊剛好，她讓他不好過，他也要氣氣她</p>

“也對”他挑眉一笑，“露兒姑娘吳儂軟語，體貼入微，肯定服侍得比你悉心多了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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